徐美洁︱方孝孺与蛇王庙
鲁迅先生在纪念柔石时,说他是“台州式的硬气”,那是连他的乡前贤——方孝孺,一起给纪念了。但在明代该怎么纪念方孝孺呢?是否会犯忌讳?
这对老百姓来说,倒不成问题,直接封神就是了。苏州娄门内有蛇王庙,每年四月十二日为蛇王生日,香火旺盛,据说蛇王就是方孝孺。“殿上供方夫妇金身,高三尺许,作明代装,皆朝服。”(郭则沄《洞灵小志》卷三)这是民国晚近时还能见到的塑像与传说。
说蛇王就是方孝孺,百姓们是信的。可能他们觉得这样的好人,忠义节烈,死了封神,然后在天上保佑点人间生计,是完全合理的。至于为什么就成了蛇王,那倒不怎么重要了。就像宝玉在晴雯死后,一个小丫鬟用言语安慰他,恰巧瞧见池子里的芙蓉,就说晴雯是做芙蓉花神去了,他也深信不疑。但谨守“不语怪力乱神”教诲的人士,可能就不会认同,如钱思元《吴门补乘》就说:“蛇王庙在娄门内,负城临水,杰阁巍然,与毗陵舣舟亭相似。前殿塑蛇将军,特假蛇耳。或相传蛇王为方正学先生,正堪喷饭。”他的质疑也不是没有缘由,据明代钱希元所记,苏州的蛇王庙,原来是捕蛙人的祭拜之所。数百艘捕蛙人的小船,常年用短的青竹竿子,载着牲酒纸马来献祭蛇王。献祭过后,夜里捕蛙时,用这根短青竹竿子开路,就能保一路平安,不受毒蛇之害。
这根短的青竹竿子,是规避毒蛇的加持神器,与金庸小说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打狗棒,倒有几分相似。首先是形制相像:“洪七公改用随身携带的竹棒,这是丐帮中历代帮主相传之物,质地柔韧,比单剑长了一尺。”(第二十回)又多次写这竹棒“碧绿犹如翡翠般”,“晶莹碧绿”,可见也是一根长短适中、便于手持、碧绿晶莹的竹竿子。其次是功用相似。欧阳锋在出桃花岛的船上大施阴谋,又是放蝮蛇,又是使蛇杖,无奈洪七公打狗棒在手,“右手舞起打狗棒,打死了十余条蝮蛇”。就算蛇杖有机括,还有毒蛇缠绕,但:“洪七公是天下乞丐之首,自是打蛇的好手,竹棒使将开来,攻敌之余,还乘隙击打杖上毒蛇的要害。”这青竹棒就是蛇的克星。
捕蛙人的青竹棒,变成了丐帮的打狗棒,蛇王庙里,又另供奉了方孝孺,看似不搭,倒也不是不能理解。就像资本市场的借壳制度,一个早就上市的毛巾厂干不下去了,倒也不用着急退市扒厂房;因为刚巧有个做芯片的科技公司想上市,但过审排队要等太久,又有名额限制,不如就购置毛巾厂的股份控股,快速达到上市目的。庙宇没换,主神换了,动静小,时间短,皆大欢喜。这就是壳的价值,本就有的蛇王庙,口述中传下来的神奇的青竹棒,都是珍贵的,不知什么时候,就会被新的、需要传承的内容给借了壳。
如果乖乖排队,虽然名正言顺,但时间上就有点久了。虽然仁宗一即位(1425年),就对方孝孺被诛表示了一点歉意,赦免了尚被关押的方氏亲属,但事件的性质没有改变,被诛戮的罪状也并未免除。一直到万历初年,在南京建“表忠祠”,碑录建文朝的忠臣,方孝孺列名其上;十三年(1585年),赦免了谪戍的方氏后裔一千多人(《明史·方孝孺传》),才算是官方意义上的“”。
在此之前,凭吊或祠祀都还是忌讳,胡应麟称:“自方正学死事,海内讳言其文。近始大行褒显,而祠庙尚缺。”(《诗薮》续编一)如洪熙中建在宁海的方正学祠,不久就被侵占而废,弘治中经地方官重修,不久又废(《雍正浙江通志》)。由此也可窥见在明前、中期这一长段时间内,官方对纪念方孝孺一事,持不提倡、不负责的态度。万历初年有官方定论后,各地的祠祀才兴起。万历二十六年,宁海重建方正学祠(《雍正浙江通志》),万历三十七年,督学杨庭筠在松江建求忠书院祭祀方孝孺,其后陈继儒作《求忠书院记》,董其昌书碑,为一时盛事(何三畏《云间志略》卷九、董其昌《容台集》卷二)。
文人学士凭吊方孝孺,一般是在南京梅冈其墓侧的木末亭,亭中悬挂方正学像。此亭虽称“方正学祠”,但亭子四面空敞,与祠堂的形制毕竟不同,只是约定俗成的凭吊之所而已。形诸吟咏,也要在嘉靖末、万历初才零星一见。可惜凭吊不了多久,就轮到明遗民来吊残碑了,张溥门生葛芝的《寻方正学先生祠》云:“灌木烟深蔓草平,我来何处谒先生。残碑在地封苍藓,断础无人窜野鼪。落落寒松留正直,差差白石忆坚贞。年来名节真如扫,恸哭空山鸟雀惊。”(《卧龙山人集》卷五)
本文由:意昂体育注册登录提供
主题测试文章,只做测试使用。发布者:小编,转转请注明出处:http://liwuer.com/mudedi/372.html